戰東林 讓學生知道什么是人師

有人贊美教師大公無私，就有人指責說是虛偽；有人把教師喻作紅燭，就有人批評這太俗套；有人說教師是靈魂工程師，就有人說不過是討口飯吃。也許，你和我，都曾或多或少有過后一個“有人”的想法，但是，如果有幸聽聞了大興一中體育教師戰東林的故事，你我一定都會垂首反思，自己的內心是何等狹隘……從此，不再用自己的心眼去揣測師者的胸襟，不再用自己的庸俗去衡量師者的高尚，不再用自己的平凡去質疑的師者的偉大。

不怕你說我虛偽，他真的大公無私

戰東林1990年進入北京隊，在那里和自己的夫人王雪梅相識、相戀；1994年進入國家隊，一呆就是八年；從2002年退役，到2006年調入大興一中，王雪梅始終陪在自己身邊。戰東林負責學校田徑隊中長跑的訓練工作，王雪梅就做他的助理教練，這對“體育伉儷”，每天一起辛勤工作，樂在其中。

與其他科目教師每年兩個假期不同，戰東林的日歷里永遠沒有節假日，為了每年冬季和暑期的集訓，他已經連續多年沒有回家陪父母過春節了。家里，爸爸媽媽，姐姐弟弟，達成一個共識：東林滿腦子都是他的學生，咱們自己能解決的問題，還是盡量別打擾他。一次車禍中，父親被撞壞了身子，自己扛著去的醫院，戰東林毫不知情，時隔很久才知道。有親戚毫不客氣地問他：“滿腦子就想著你那些學生，你到底圖什么？”戰東林被問住了，一時語塞的他，只能這樣調侃自己：“我圖個問心無愧行不行？”

母親不小心摔壞了脊椎，醫院要做手術，通知家屬交兩萬元押金。兩萬元，在當時還是筆巨款。戰東林哪來那么多錢？幸好平時為人仗義的他，死黨朋友甚多，東拼西湊，終于將這兩萬元湊齊了，才沒耽誤母親的病情。其實，戰東林保管有一個保險柜，里面有幾萬塊錢，但是——“那是公款，我戰東林怎么能動？”同事勸說：“又不是讓你拿走，只是暫時借用一下，應個急，以后再還回去�！薄澳且膊恍�，我戰東林做不出這種事�！泵鎸χ�這樣一頭死腦筋的“犟驢”，同事也實在沒有招法，只好由他去吧。

戰東林喜歡稱呼學生為“孩子”，一開始，領導和同事都紛紛“指正”他：“東林，學生就是學生，不能叫他們孩子，太不嚴肅�！睉饢|林總是莞爾一笑：“嘿嘿，我叫習慣了。我自己還沒有孩子，就把他們當孩子�！�

孩子，是戰東林心中一個隱痛。

戰東林心細如沙，對學生噓寒問暖，唯恐照顧不周；戰東林卻又大大咧咧，對夫人常常不管不顧。戰東林忘不了幾年前的那個冬季，天氣異常寒冷，鵝毛大雪撒落北京城。那天，小兩口分兩撥進行訓練，戰東林練場地，王雪梅騎自行車帶著隊員跑越野。沒成想，路上遇到施工的，王雪梅就搬著自行車走了一百多米。這時天色已晚，為了追趕跑在前面的隊員，心急火燎的她，一個不小心，連人帶車摔進了河里。幸好有對在橋上的夫妻看到了這一幕，趕緊跑過來，把她撈上了岸。一上岸，她就借了部手機給戰東林打電話，訴說了自己的遭遇�！岸�貨”戰東林，腦子里不知都塞進了什么木頭，說：“我剛訓練結束，還要安排隊員吃飯，你先回家吧�！彼�居然都抽不出時間想想，離家那么遠的路，北京那么冷的天，夫人的身子骨受得了嗎？渾身濕透、身上沒有一分錢的王雪梅，一路蹬著自行車往家趕，小風嗖嗖地把人都凍僵了，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，卻疼得下不了車，一個趔趄，竟直接從車上摔了下來。好不容易盼著丈夫回了家，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暖心話，又有別的教師打電話找戰東林。戰東林給夫人蓋了三床被子，便又匆匆出門了。等他再次回來，已是晚上十點鐘，王雪梅只感到頭暈、肚子餓、身上疼。一心撲在工作上的戰東林，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，趕緊托朋友把王雪梅拉到醫院，此時，已是深夜一點多鐘……這次經歷，讓王雪梅體內侵入了寒氣，從此落下了病根。

10年前，本來就因為工作而遲遲沒有要孩子的小兩口，決定在他們35歲之前要一個孩子。終于，喜訊傳來，王雪梅懷孕了�？墒�，當時正趕上北京市運動會召開在即，戰東林一心撲在學生們的訓練上，那還有時間搭理夫人這些“小事”。市運會結束了，戰東林的學生取得了驕人的成績，三天后，消息傳來，由于過度勞累，王雪梅在一次帶隊訓練中不幸流產了。

有了這樣一次經歷，大伙說說，戰東林就算腦袋真是木頭做的，是不是也該長點記性了？又是一個冬天，王雪梅再次懷孕了。同樣的刺骨寒風，同樣的一尺積雪，戰東林再次“吩咐”夫人，幫出國比賽在即的隊員去交護照。由于公交車都被迫停運，王雪梅便徒步而去，徒步而回。等她回來，鞋已濕透，身子受涼，晚上突然覺得肚子疼。就這樣，小兩口的第二個孩子也沒了。

之后，身邊的人就多次勸他們小兩口：“體育事業可以緩一緩，放一放，等有了孩子再好好干�！睉饢|林卻說：“不行。我一刻也離不開訓練。中長跑訓練特別強調持續性，隊員一日不練，成績就倒退十天。我怎么能為了自己有孩子而耽誤別人的孩子呢？”既是愛人、又是助理的王雪梅，也完全支持丈夫的做法。2012年1月，流產后沒多久，兩人就又帶著學生到云南進行高原冬訓去了。

難道血性的男兒，心中就沒有柔情？醫院里，整齊擺放著十幾張床，別人都在歡天喜地迎接新生命的誕生，自己的夫人卻只能靜臥在床，輸液觀察。面對這樣的場景，誰能理解戰東林當時的心情，誰又能理解王雪梅當時的心情？“幸虧我們家都是學體育出身，心理承受力比別人強一點，要不然……”這個馬拉松路上的王者、訓練場上的硬漢，雙手貼面，抹著止不住流下的眼淚。

俗語云：自古忠孝兩難全。戰東林數度哽咽：“我都快五十歲的人了，回想起來，上對不起父母，中間對不起夫人，下對不起我們自己的孩子�！�

如今，王雪梅再次懷孕了。早就對往事看不下去了的校領導，這次，給戰東林下了死命令：“東林，你以后有事可以呆在學校，沒事就必須回家看夫人。有什么困難就盡管說，所有事情都可以停停，一切為了你們家孩子�！�

不怕你說我俗套，他真的就像紅燭

10年前，戰東林在豐臺區買了一套房子，但是買了10年，空了10年。到大興一中八年來，戰東林始終把訓練場看作生命。他在學校找了個十幾平米的房子，簡單的裝修，陳舊的家具，陋室里“隱居”著一股戰斗的豪情！很長一段時間，戰東林把夫人也接到這間小屋里，每天起早貪黑，與學生吃住在一起，以校為家，甘愿奉獻。

在大興一中的所有教師里，戰東林的職稱最低，工資最低�，F在，職稱評選工作為了科學化，都設置了很多硬性指標，你發表了多少論文，你學生考了多少分……戰東林一體育教師，說得難聽點，是“四肢發達，頭腦簡單”；說得文雅點，是“言行豪爽，不拘小節”。這個半個屋子擺的都是獎杯、卻“還不到我和我的學生獲的獎項的五分之一”的體育名師，可不會整那些花拳繡腿的理論文章，他和學生們的成績，都是在揮汗如雨的操場上得來的，都是從流膿長瘡的傷口中得來的，都是在雷電爭鳴的賽場上得來的！戰東林和王雪梅，從來沒有過半點怨言，每月微薄的薪資，除了滿足日常生活外，剩下的幾乎都用在了學生們身上。工作十幾年來，小兩口居然一點積蓄都沒有。以前，工資都是以現金發放，王雪梅一拿到錢就得立即“上交”丈夫。后來，有了工資卡，王雪梅就只在辦卡時曾拿在手里一次，之后便一直攥在丈夫手里。直到最近王雪梅懷孕，工資卡才有機會“物歸原主”，可是，就在前兩天，又被戰東林要走了。

練體育的孩子，很多家里經濟條件都比較困難，有的家長，把孩子留在學校就不管不問了。但是，家長不管，戰東林管。為了充分保證孩子們的身體能跟得上訓練的節奏，他自掏腰包，給學生們請按摩師，買營養品。錢還不夠，就四處奔波，到外面拉贊助；撕下臉皮，向領導申請資金。有的家長承擔不了孩子的生活費，他就把夫人的工資卡也拿來為他們支付伙食費。戰東林常對孩子們說：“要好好吃飯，能吃就能練�！笨墒欠从^他自己，常常忙得忘了吃飯，就在校門口買張煎餅，一邊吃一邊指導訓練。

戰東林對學生們的關愛，體現在無數個細節中、無數件小事里。他經常開車去菜市場，載著新鮮的蔬菜瓜果回來，然后，卸車、擇菜、洗菜，幫助廚師師傅把一盤盤熱騰騰、香噴噴的佳肴做好，端至孩子們面前。孩子們訓練完畢，邁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宿舍，等待著他們的，是戰東林親自沏好的蛋白粉。有孩子生病了，戰東林忙著買藥、打熱水，守候在床前，陪著他戰勝病魔的折磨。

有個孩子的父母，從天津趕來，帶來了很多螃蟹、皮皮蝦等海鮮。家長本來是想，螃蟹價格較高，送給戰東林；皮皮蝦相對便宜，給所有孩子們分了吃�？墒�，戰東林卻“收人之禮、不承人之心”，把螃蟹給煮了，全都分給了孩子們，自己都沒有吃上半口。

所有這一切，被學生們看在眼里、記在心里，有時實在忍不住感情的洶涌，學生們會激動地叫他一聲“爸”。

長期的勞累生活，再是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。2012年，戰東林的胃總是三天兩頭的疼，但是為了不耽誤訓練，每次犯痛時他都只是隨便吃幾粒藥丸應付一下，對學生訓練嚴格要求、一絲不茍的他，對自己的身體卻如此敷衍了事、全然不顧。直到臨近暑假，父母從老家趕到北京看兒子，一下火車，等著二老的是一個又黑又瘦的身子。二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心疼得老淚縱橫，細問之下，不管戰東林如何倔強，最終還是把他“扭送”到了醫院。檢查結果出來，竟然是嚴重胃潰瘍。醫生建議馬上住院治療，為了“保證監督”，還和他簽訂了跟蹤協議�？蓱饢|林可不甘做籠中的鳥，他瞞著大夫，拿了藥，當天就帶著學生到東北集訓去了，飛向了自己心中湛藍的天空。

不怕你說我討飯，他真的是靈魂工程師

沒錯，戰東林在生活上對孩子們確實關愛備至、溫柔至極�？墒�，你要是因此就把他當成一個“老好人”，那你就大錯特錯了。訓練場上，戰東林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，永遠挺直了腰，板著張臉，言辭峻厲，東指西點，要求異常嚴格。孩子們都說，戰老師氣場特別強大，一聽到他喊“訓練”，就像被大針管扎了一針，渾身的神經立即都緊繃起來，隨時準備進入戰斗狀態。

競技體育的殘酷，戰東林比學生更懂得，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一路堅持著挺過來的，“你知道醬油的顏色嗎？當年訓練最艱苦的時候，我尿出的尿的顏色，就是醬油的顏色”�，F在，戰東林的工作時間非常固定，每晚訓練結束后，七點鐘回家；看看有身孕的夫人，九點多再回到學校；10點鐘去宿舍視察，看學生都睡了沒；第二天五點半起床，開始新的訓練。

戰東林常給學生們講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：“杯子有多大，就能裝多少水；人的胸懷有多大，就能有多大成就�！薄瓣犛阎�間要互相幫助、互相理解�！睉饢|林說：“練體育的人，教育方式沒有那么多道道兒，就是很直白、很通俗、讓孩子們一聽就明白的那種�！笨墒�，直白不代表沒有故事，通俗不代表缺乏智慧。

戰東林雖然不自稱文化人，卻也有幾分文化味兒。十幾平米的陋室里，左右安置著兩個魚缸，養著一條壯碩的“金龍”、一條瘦小的“銀龍”。一天，戰東林把孩子們都召集來，給他們講故事：一開始，戰東林把金龍和銀龍分別放在兩個魚缸里，兩條魚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稱王稱霸、自在逍遙。后來，戰東林把銀龍也放進金龍的魚缸里，喂魚食時，兩條魚爭相搶吃，但是金龍總是能先搶到，只有吃剩下的，銀龍才有機會咀嚼幾口。沒多久，銀龍就在金龍的壓制下變得畏畏縮縮，每天耷拉著腦袋，毫無精神。再后來，戰東林把銀龍取出重新放回原來的魚缸，銀龍很快變得精神抖摟，容光煥發。而金龍呢，由于沒有了競爭對手，開始變懶，再喂它食物，別說搶著吃了，“反正早晚都是自己的，啥時候有空啥時候吃吧”。

從銀龍身上，孩子們明白了競技體育優勝劣汰的殘酷性，要想成功，就要付出更多努力，讓自己變得強大；從金龍身上，孩子們明白了競爭對手存在的意義，只有對手才能鍛煉自己，如果沒有競爭，人就難免退步。

在一次全國中學生田徑錦標賽上，3000米長跑賽前，一個孩子請教戰東林相關戰術。戰東林說：“首先，你要搶占一個好位置，然后最好保持在第二三名的位置。如果前面的人跑太快，你就搶在他前面，壓制一下他；如果前面的人跑太慢，你也搶在他前面，帶著他跑。最后幾百米，再全力沖刺�！焙⒆影此�說的去做，果然取得了人生第一個全國冠軍。后來又一次1500米的比賽，這孩子沒有再在賽前請教戰東林。通過觀察，戰東林心里明白，這孩子自從得了冠軍，心態便和以往不同了，有些飄飄然。他并沒主動去找這孩子，而是“早打好了如意算盤”。比賽結果果然如戰東林所料，孩子沒拿冠軍。之后，戰東林才找來孩子，給他強調心態的重要性。在不讓孩子吃大虧的前提下，故意讓他得到一點教訓，真切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，這，便是戰東林的如意算盤。

孩子們和戰東林之間，維持著一種很奇特的關系：孩子們既怕他，又很想跟他親近。怕他，是因為他嚴厲，“千萬別跟戰練耍小聰明，戰練有火眼金睛，什么事都瞞不過他”；想和他親近，是因為他有一顆用愛制成的心，“只有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，才能為他們考慮得更細、更遠、更周到”。

他的大公無私，他的紅燭精神，他的靈魂工程師的角色，換來的是豐碩的成果：他所帶的隊員——張雷、關亞欣分別獲得世界中學生運動會男子5000米和女子3000米的金牌。不僅如此，隊里還有40多人次獲得國家級比賽的冠軍，100余人獲得北京市比賽的冠軍。戰果累累、戰績豐厚，戰東林，真不愧姓“戰”。在今后的征程中，戰東林只有一個心愿——“站得更高，戰得更好”！